傅君烨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发了失心疯要召她的。
明明当初是他自己决定暗断情丝，将这份注定不容于世的爱情埋藏在心底的。
或许，是今天早朝时看见她掩袖咳嗽了两声。
或许，是由于他对着后宫妃嫔都失去了性致。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漠声道：“上前一步。”
“是。”苏语嫣忙向前迈了一步。
傅君烨却犹嫌不够，继续道：“到我身畔来。”
身畔……
苏语嫣吓的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至头上。
可是究竟不敢反抗，便顺从地绕开桌案，走至他的身侧。
傅君烨坐着，可是苏语嫣可不敢坐。
但是就这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明黄的龙袍和白玉的束发玉冠，她又觉得好像有些逾越了。
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好的办法，便只能跪了下来。
这样，总算是和坐着的君王身体齐平了。
两年多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近得傅君烨都能看得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把头抬起来。”
“是，皇上。”
苏语嫣略微仰头，但是依旧垂着眸，不敢和他目光对望。
对于傅君烨而言，仅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她，斜飞的眉，灵动的凤眼，鼻子笔挺，唇很薄。
这样一张脸，长得那样让人惊艳。
只是素颜，就让人移不开眼。
倘若是上了妆，又该是何其样子？！
但偏偏，却是男人，是男性！
不由自主地捏紧她小巧的下颌，傅君烨皱眉道：“怎地瘦成这样了？”
他的指肚温暖干燥，可是苏语嫣却感觉全身如坠冰冷谷底当中。
她垂眸恭敬地道：“回皇上，不过是前阵子病了，过段时日就行了。”
其实哪里是病了，是她因为日日小心，总是难以安寝，所以才比二年前瘦了。
她的话恭谨又小心，傅君烨未尝听不出来？
为君者，自来就是与孤寡相伴的。
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完全信赖的人。
他自懂事时起便知晓，也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当苏语嫣守着大臣的本分小心回复时，他的心里又泛起淡淡的不悦。
松开手，他问道：“家中会有服侍的侍妾？”
苏语嫣不知他怎会突然问到这个，闻言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回道：“回皇上，微臣在家里一应俱是由娘亲和丫鬟照顾。”
当时本来是准备给她哥哥苏欺呈娶亲的，可是他由于生下大病，害怕耽误了对方，便坚持不愿。
苏学士和苏夫人见他如此坚决，便也只能罢手了。
傅君烨闻得此话，情绪又好了一些。
他淡淡道：“你来稍坐一阵，等下陪朕一道用午膳吧。”
苏语嫣听完这句话，心里暗自叫苦。
陪皇上吃饭，哪能吃好？
何况，她此刻就饿得不行了。
虽如此，她还是恭敬地应了，起身来到书案下方一张椅子上坐了，盼着时间快些过。
说是坐，也不能如在家里那样随意。
苏语嫣一直绷着背，挺得笔直，好似幼年第一次上学时一般。
大离朝的官家小姐们，都会读些书、认些字的，毕竟之后嫁了人，作为一家主母，还是需要管账的。
但是相比其它人，苏语嫣书读得却略多了些。
她虽学了《女则》、《女诫》，可是也喜欢史籍、话本和一些杂书。
她爹爹苏章是翰林大学士，见识不凡，看到闺女喜欢读书，很是开心，便请了名师来家里，给苏语嫣一对一授课。
也由此，在三年前皇帝登基后开科考之时，她才得以取代忽然病重的哥哥报名。
这之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她就这样一直挺腰端正坐着，直到殿中传来一声声的“咕噜”声方才突然吓醒。
正奇怪是什么声音，却见案后的皇帝一直盯着她，目光似笑非笑。
她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她肚子在叫。
一瞬间，她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的脸都在今日丢尽了。
“来人，摆膳。”傅君烨轻笑道。
*
直到各色精美的菜肴上菜，苏语嫣脸上的红霞还没有褪掉。
好在傅君烨是个善解人意的君王，他闭口不谈她刚刚丢人的事，只是夹箸不紧不慢地用膳。
眼见得苏语嫣一小口一小结巴得极慢，傅君烨忽地将桌上的几道菜每种各夹了一大箸至她碗里。
“朕命苏卿把这些都吃完。”
“皇上……”苏语嫣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高般的菜肴，稍微有些无奈。
她是饿了。
但是，这些也太多了吧！
“如何，”傅君烨瞧着她略微不情愿的神情，冷然道：“苏卿但是嫌弃朕了？”
毕竟他刚刚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而非公筷。
苏语嫣被他吓的一抖，急忙起身跪下，低头道：“微臣不敢。”
傅君烨瞧着她这样子便是一阵生气，但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眼看她低下头，挽在梁冠里的发丝雅青茂密，衬得那一段脖颈愈发雪白如玉，他一下子就气息又有些不稳了。
罢了罢了……
和她置什么气！
“起来用膳。”他冷声道。
“是。”
苏语嫣忙从地上起身，再次在位子上坐好。
这次，她什么也不说了，认真地吃着。
吃了小半个时辰，她实在是吃不下了，并且，眼看着桌上居然有一盅酒酿小圆子，她忍不住有些馋。
傅君烨本就一直凝神看着她，自是将她的眼神一下不落地瞧在眼底。
因此示意一旁的太监主管李茂全给她盛了一碗。
“吃不下就别吃了，将这个喝了吧。”
“谢皇上。”苏语嫣忙小心地跟他笑着道苏。
看着她如玉的面容和那耀眼的一笑，傅君烨忍不住略微错开眼，将眸光投向别处。
皇宫里的御厨，果然不是外头能比的。
苏语嫣觉得这是自己今生吃过的最好的酒酿了。
米酒醇香，汤圆软糯，虽是简单的食材，但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竟然比明芳斋的要香一百倍。
她就这样一口一个，不知不觉间，竟把一整碗都喝光了。
一时饭毕，漱了口，看着宫女们撤席，苏语嫣忙起身让出地方。
这一站起，她陡然间一阵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皇上。”
看清抱住自己的人，苏语嫣吓了一大跳，瞬间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