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门口的灯光直射而下,傅砚澈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
男人微微抬起手松了松自己脖间的领带,灯光在他食指上的黑金钻戒上轻微晃动。
透露着浓浓的压迫感。
许檀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手不自主地攥紧了口袋中的烟盒。
傅砚澈打量着女孩心虚的神情,目光浮动,思绪也随之飘远。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垂着个脑袋,看起来乖巧得很。
若不是刚才傅砚澈亲眼所见她倚靠在墙边神色淡然地跟陌生男人聊着天,甚至动作娴熟的玩弄着打火机抽着烟,否则傅砚澈也会被她此刻的乖巧给蒙骗得彻底。
还记得许檀刚来傅家的时候,才只有七岁。
那时候的许家因为被人算计,从而濒临破产。
过惯了衣食无忧日子的许檀父母因为无法忍受这样富贵的生活即将消失,从而在一天深夜,将整个许宅的门窗封闭,打开了厨房的煤气,打算自杀。
当时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许檀正在许宅的院子里跟人玩耍,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屋子里的异样,还天真地以为爸爸妈妈只是在忙所以没空管她。
直到许檀玩累了,坐在许宅花园里的秋千上,扭头对着屋内喊着妈妈,但迟迟都没有回应。
这让许檀感到疑惑,因为按照以往只要自己在花园里喊他们,即便在忙,爸爸妈妈也一定会给她答复,可今日却一如反常。
许檀又喊了几声,心中不自主地感到疑惑,于是便跑到大门口想要推开厚重的门。
可是门早已经被妈妈从里边反锁,所以当站在门外的许檀怎么用力推都无济于事。
许檀的心中暗道不好,可才只有七岁的她无助地一边拍着门一边哭着喊妈妈,引起了隔壁傅家院子里老爷的注意。
最后,在傅家人的帮助下,终于将大门给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许檀就闻见那刺鼻的煤气味。
但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还天真的以为是做饭阿姨粗心没有关煤气,她捂着鼻子站在门口,本想要迈进家门,但却被一旁的小男生拉住。
许檀侧头看向拉住自己的男生,模样看起来只比她大一两岁。
她知道这个男生,是傅家的小少爷。
以前经常听爸妈提起过他,甚至还说以前给他们两个定了娃娃亲。
许檀不解地看向他,说话的声音中还带着颤抖:“你、你干什么?”
“别进去。”
傅子期皱着眉头:“让大人先进去看看。”
“这是我家,”许檀不悦地皱起眉,“我就要进去。”
傅子期依旧紧紧拉着许檀的手,不让她走:“不行,里面危险。”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许檀想要挣脱开男生被男生握着的手腕,可傅子期的力气实在是大,让本就瘦弱的许檀怎么也挣脱不开。
正当许檀的鼻子一酸想要落泪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道沉静的男声:
“子期,松手。”
许檀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正站在离他们几步路的前面,他的手中还夹着一支没有燃灭的烟。
男生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沉静。
只见傅子期立刻就松开了握着许檀的手,转身面对男人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尊敬:
“小叔叔。”
许檀甩了甩自己被傅子期握到发红的手腕,有些不悦的抬眸瞪了一眼傅子期。
只见那个被傅子期叫做小叔叔的男生走到她的面前,目光从她发红的手腕上轻扫而过,淡然地开口对她说了一声“抱歉”。
此时傅家的人已经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出来,最后神情复杂地告诉了许檀她的父母因为煤气中毒而离世。
傅家跟许家是邻居,加上平日里的关系也甚好,所以傅老爷念在往日里跟许家的交情,便带着年仅七岁的许檀回了傅家老宅抚养照顾。
在傅家生活的许檀还算乖巧,至少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是这样的。也不扭捏,对待长辈也有分寸。
但只有傅砚澈知道,被娇生惯养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没点性子。
那时候的许檀总是跟傅子期吵架,每次只要吵不过傅子期,她就会一个人躲在花园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虽然年纪小,但是许檀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知道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受欺负了就找人帮忙撑腰,现在的她寄人篱下,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受着。
那天下着暴雨,心里受了委屈的许檀躲在花园里偷偷哭着。
花园里的路灯昏黄不清,地面上的水洼倒映着模糊的灯影。
许檀任由看着滂沱大雨将自己淋湿。
就在这时,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而她的头顶也出现了一把伞,替她遮住了不少的风雨。
许檀失神片刻,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男人的黑眸中。
傅砚澈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的面前,此刻正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小小一只抱着腿蹲在花坛边,头发早已经被雨水淋湿,看向他的眼眸也微微发红,模样楚楚可怜。
见到是傅砚澈,许檀愣了愣。
来傅家这些日子里,她也大概的了解到关于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只不过比傅子期大了五岁,但由于在傅家的辈分比较高,所以傅子期才得恭敬地叫他一声“小叔叔”。
许檀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带着颤音地叫着他:
“小叔叔。”
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中带着乖巧。
傅砚澈略抬眉稍:“怎么一个人在这?”
许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人的问题。
他是傅子期的小叔叔,也是她的长辈。
虽然自己在傅子期那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但是她始终是个外人,也不好跟家里的长辈去诉说这些事情。
见女孩不回答,傅砚澈的心中大概猜到了几分:“子期又欺负你了?”
“......”
许檀沉默了一瞬,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雨滴声传入她的耳中:“先回屋。”
许檀听话地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有些长,导致她的腿有些发麻,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身旁的男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幸免于难。
跟着男人进屋后,许檀又听话地回屋洗了个澡,这才跑到敲响了书房的门。
门内传来男人的声音,得到准许后的许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从门缝中探出脑袋。
浓稠的夜色下,男人正坐在偌大的红木书办公桌前,垂眸翻阅着手里的文件。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从门缝里探出的小脑袋,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洗好了?”
许檀乖乖地点了点头,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她转身轻轻将书房门合上,迈着步伐走到男人的办公桌前。
面前的男人合上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骨:“子期怎么欺负你了?”
许檀垂下眼帘,双手紧紧地交握放在胸前:“没、没怎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不过就是傅子期老是喜欢捉弄她,开一些她听起来并不愉快的小玩笑。
“许檀。”
男人叫着她的名字,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许檀舔了舔唇,忐忑地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我会帮你教训他。”
闻言,许檀的睫毛动了动,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眸看向男人。
对视上女孩的视线,傅砚澈敏锐地捕捉到女孩眼中带着的诧异。
他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拨奏瑶琴一般:
“以后受了欺负跟我说。”
“我帮你撑腰。”
耳旁突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将傅砚澈的思绪渐渐抽回。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四年没见,眼前的女孩倒是长大了不少,似乎连性子也变了。
突然响起的鸣笛声勾去了许檀的好奇心,远远看去一堆人围在马路中央,像是发生了车祸。
她见男人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便打算转身去马路边凑个热闹。
“檀檀。”
身后的声音让许檀的脚步顿了顿。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些低哑的磁性。
时隔四年再一次听见这一声“檀檀”,让许檀的心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一下。
许檀有些恍惚,吞吐地问道:“怎、怎么了,小叔叔?”
傅砚澈的视线在她的脸上稍作停留,问道:
“出来玩?”
许檀点了点头,不作声,放在口袋中的手不自主的将烟盒捏得有些变形。
傅砚澈轻扫过女孩的裙摆口袋,目光沉了沉:“兜里拿着什么?”
“没......”
许檀有些心虚的开口,但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出来找她的张青玲给打断了。
张青玲一走出酒吧就看见许檀站在门口,于是赶忙上前问道:
“檀檀,你怎么出来这么久啊?怎么样,帅哥的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听见后半句话的傅砚澈脸色沉了沉。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许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神色,抿了抿唇,伸手揪住张青玲的衣摆。
小声地说道:“你快别说了。”
“啥啊?”
张青玲疑惑地看了看许檀,又看了看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深邃,五官棱角分明,下颚线利落。
张青玲的眼珠子逐渐瞪大,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问道:“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帅哥吧?”
“......”许檀深呼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顶着头顶的那道视线,否认道,“不是。”
张青玲疑惑:“那帅哥呢?”
“走、走了,”许檀假装咳嗽了一声,伸手拉过张青玲的手,抬眸慌乱地看了一眼傅砚澈,结结巴巴地快速说道,“我、我跟我朋友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张青玲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傅砚澈看着女孩慌乱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诶诶诶,不是,檀檀,檀檀,”张青玲给许檀拉了一路,“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一脸疑惑的张青玲:“没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也成年了,来酒吧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在酒吧遇到许久没见的傅砚澈时,虽然知道傅砚澈应该也不会管自己,但是她的心里居然有一种被假装抓包了的心虚跟慌张感。
甚至,当张青玲当着男人的面问自己帅哥的时候,她本就心虚的心来得更加慌张。
许檀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男人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才让她会这样的慌张感吧。
张青玲忍不住八卦道:“不是,你不是要男人联系方式吗,那到底要到了吗?”
许檀放慢了脚步走在马路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
想起刚才在酒吧门口看见的男人,张青玲又更进一步地问道:“那刚才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就一个叔叔,”末了,许檀还不忘补上一句,“不熟。”
听见许檀的解释,张青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叔叔长得还挺帅的。”
许檀从兜里拿出被捏得变形的烟盒,顿了顿。
如果刚才没有张青玲打断的话,她现在可能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跟傅砚澈解释着自己兜里的烟。
许檀收回思绪,懒洋洋地从中抽出最后一支烟,随后将烟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吗?”
“是啊,你难道不觉得你叔叔很帅吗?”
许檀微微垂头,一只手挡在脸侧,按下手中的打火机将烟点燃:
“还好吧。”
Bulenight酒吧门口,傅砚澈目送着女孩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卡座上。
“怎么样?”
见傅砚澈回来,陆泊安忍不住凑上前问道,“堵到了吗?”
傅砚澈淡定地俯身从卡座桌面上拿起一粒柠檬糖,撕开丢进嘴中,直到清甜的柠檬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才坐回沙发中。
他微微眯起眼眸,不冷不热地开口:
“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