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不再当彭太太的第二天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所以，还是靠着自己吧。
苏言睡了一觉，比昨天又冷静了一些。
她准备和律师商量好了对策，直接带着律师跟彭景摊牌，速战速决，尽量和平分手。他想要收回那百分之七的股份，她就按市值卖给他，从此他继续当他的彭总，开豪车住豪宅，哪怕景辉的股票涨到五百美元一股、哪怕彭景烧包得买两家湾流飞机呢，都跟她无关。
她呢，身体不行了，挣不了从前那份钱，那也无所谓，她反正也没想过要有私人飞机私人游艇什么的，卖股份的钱，哪怕她存银行买个定期理财呢，也够她用了，她再写文赚点小零花，可以了。
要是彭景还想压低收购股票的价格，她也不是没办法对付他。
苏言做好了当背锅侠的心理准备，版权方的回复也来了。
编辑小方告诉她，买下网络剧拍摄版权的是太恒影业，大大的有钱，她帮她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不需要她写剧本，只要进行指导就行。另外，太恒上周就定好了，明天开研讨会，主创人员都会来。
苏言看了报价，心里一喜。请律师的第一期费用有了。
小方把制作方的协议发过来，苏言一看甲方地址，怔了怔，问：“太恒大厦？太恒投资的那个太恒大厦？”
“是啊！千手大大，这次跟我们合作的太恒影视就是他们的！所以制作班底是很过硬，服道化就不用说了，演员也都很敬业。”
苏言搜索了一下太恒影业，这才知道，它是太恒投资在五年前成立的，虽然资历尚浅可是来势汹汹，成立最初太恒影业连续保底发行了几部电影，每一部都成了票房黑马。太恒影业前年制作了一档慢生活真人秀《岛主的客栈》。这个真人秀的目标观众是高收入、高学历、高焦虑度的新三高人群，做得很成功，就连对国内影视毫无兴趣的苏言也有些印象。之后，太恒又制作了一系列青春偶像剧，都是先在他们自己的网络播放平台发布，然后才卖给电视台，也都得到了商业上的成功。
比起太恒影业，苏言对太恒投资更熟悉。
她在国内投行工作的那几年，太恒投资和他们合作过很多次，也曾当过几次对手。
想到马上会有一笔收入到账，苏言心情大好，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吃了早饭，她主动接过带狗狗们去散步的日常任务，领着四条吉娃娃去家附近的小公园溜达，顺便给房客郑芸打个电话。
苏言有套在三环北边的二居室，是她婚前买的，一直出租。现在的房客郑芸是个室内设计师，是苏言的一位作者小伙伴的朋友介绍的，她租这套小二居租了三年多，今年在同一区买了房子。
苏言跟郑芸客套了几句，问起她新房装修得如何，什么时候搬家，需不需要帮忙，郑芸闻弦歌而知雅意，说她随时可以搬家。
苏言赶紧跟她敲定，就这个周六搬，到时她去看房，顺便退还郑芸预付的房租。
父母家再好，也只能暂住。
虽然不当彭太太了，可苏言依旧是一个成熟独立的大人，哪有和父母长期一起住的。
她领着狗子们回到家，打开笔记本电脑，翻翻自己的文件夹，里面竟有十几个写了一两万字的大纲，有的还有详细的人设。
苏言心想，要是攒好了稿子，趁着网络剧开拍的时候发新文，蹭蹭热度，然后一本一本这么写下去，她这个过气的老透明作者是不指望能和那些日更过万年轻力壮才思敏捷的作者比了，至少也有些收入，再觍颜申请加入本市作协——啧，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这也不比彭太太排面小啊。
有了具体的计划，苏言终于能静下心。
她打开文档，开始写新文第一章。
她的计划是挺美，不过，她刚写了十几分钟，她那对在后院菜地种菜的爸妈回来了，一会儿给她端盘水果，一会儿问她中午想吃什么，一会儿催她喝水，一会儿又叫她每半个小时就起来活动……
过了一会儿，邻居又来闲聊，苏言不得不出来应酬几句。
到了下午五点多，苏言才写了三千多字。这时，她老爸又喊她准备吃晚饭了。
她只得叹口气，关了电脑。
晚上临睡前，苏言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纸箱，里面是《风神》的样书。
当初写《风神》时，她还在英国念书。这是苏言第一本被出版的小说。编辑说要给她样书时，她很高兴，可样书只能寄到国内。
回国后，苏言忙着帮彭景创业，哪里还记得这事。
这箱子直到今天才打开。她揭开包裹着书的气泡纸，才知道编辑给她寄了二十套样书。
苏言把书一本本拿出来摆在书柜上，她翻开一本，慢慢看起来。
隔了十几年，她都快忘了自己写了什么了，明天要开研讨会，到时她给不出什么指导意见多尴尬。
苏言翻了几页小说，老妈又在她门外喊，“妞妞，这么晚了赶快睡吧！”
“知道了！”苏言皱眉应一声，关了灯。
唉，甭管她多大了，只要一回家，父母就会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苏言睡着前默算，今天星期三，明天星期四，再忍忍，大后天就能去看房子了！如果郑芸没把房子弄得太糟糕，没准周日清理一下，周一就能搬进去。
第二天，苏言六点多就出发了。
她老爸抱怨，“这么早？早饭都没吃好。”
事实证明六点出发也不早。进市区的交通更加恶劣，还没上高速，又堵上了。
车子在车龙里一步一挪，苏言趁着这个工夫拿出化妆包撸了个妆。她天生浓眉长睫毛，什么眉笔眉粉眼影眼线全都不用，上好底妆，涂点口红，再刷一层腮红，就大功告成。
今天的研讨会十点开始，苏言到了太恒大厦时已经九点四十五了。
她在大厦车库门口扫了小方昨天发给她的二维码，停好车，给小方打电话。
苏言刚在大堂接待台做好访客登记，就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出了电梯，嗒嗒嗒地踩着高跟鞋在大厅彷徨四顾。
她直觉这姑娘应该就是小方，但两人一照面，都有点惊异。
苏言看过小方的朋友圈，觉得照片上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别说是同一个人了，压根就不可能是同一个妈生的。
小方倒是从没见过苏言的照片。苏言从不发朋友圈，也没去过签售，更没参加过作者大会，大家都觉着低调的千手大大应该是个气质“美女”，或者知性型的“美女”，万万没想到千手大大是艳丽型的真·美女，高鼻深目大长腿，但她没把她身材相貌的优势发挥出来，穿衣风格说得好听是随性，说得客观近乎懒散。她穿了件米灰色的V领廓形衬衫，米色阔脚裤，配了双杏色的平底鞋，和一个橡皮灰色的大托特包，妆也画得潦草。
太恒影业在大厦的第25、26层。从进电梯，到会议室这一路，小方的语速就跟AK47一样，一秒不带喘气地给苏言介绍了一番来参与研讨会的都有谁——导演、场务、灯光摄像、服装化妆、造型师、男女主演以及几位比较重要角色的演员——几乎一个剧组中核心的成员都来了。
“千手大大？”
“叫我苏言就行。”第一次在三次元里被人称呼某某大大，苏言有点莫名羞耻。
“苏老师，我们也没想到《风神》最后会被太恒看上了！您知道男女主他们找的谁么？女主是林媛媛！演技好人还美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男主是何初，就是演那个《我的千年女友》的小哥哥！哇，超级的帅，又超级有气质，简直就是风神本神了！他们主演，拍出来的剧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卖版权，对别的作者而言可能是女儿出嫁的感觉，虽然无法一直干涉，但总是关心的，但对苏言而言，比较像是菜农卖菜，谁会在乎你怎么吃啊，钱到位就行。
小方说的这对男女主演，她也没听说过。
她好些年没看国内的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了。从前工作太忙，没时间，后来身体不好，白天看了几集电视剧，晚上BGM会一直自动在脑内循环播放，整夜失眠。
所以，苏言只能一路微笑点头。
“还有啊……”小方忽然压低了声音，“没准等会儿章总还会来和大家见个面呢。嘿嘿。”
章总自然是指太恒投资的合伙人、最大的股东之一的章琇中了。
说话间到了今天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堆人，有人握手寒暄，有人去取咖啡茶点，到处都能听到商业互吹。
小方和苏言还没走近会议桌，一位年轻女郎就走过来向苏言伸出手，“我是太恒影业的孙辰，风神项目的负责人。”
孙辰和苏言寒暄几句，叫一位戴眼镜的文艺女青年，“赵青，这位就是原著作者，千手老师。”
赵青是太恒自己培养的编剧，之前太恒拍的几部青春偶像剧都有她参与。这次写《风神》剧本，赵青是主笔，手下还有个四人编剧小队。
几个人一起叫苏言“千手老师”时，羞耻感倍增，苏言赶快重申，“大家叫我苏言就好。”
于是她又成了苏老师。
孙辰是个非常有效率的人，先代表太恒和苏言签了协议，然后从容坐在主位，声音不大却极有力量，“各位，我们开始吧。”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赵青领着苏言坐在了孙辰左侧，在孙辰另一边，是导演程冠球。他是个一头卷毛的大叔，隔着孙辰对苏言友好地挥了挥手。
孙辰先表明了金主爸爸的态度，“太恒是想把《风神》打造成今年的主推项目，公司已经和韩国、泰国、越南、新加坡的几家电视台达成了协议，剧集会在他们那里播出，此外，Netflix也有和我们合作的意向——”她对苏言和赵青微笑，“剧本和剧情首先要过硬，集数暂定三十六到四十集，如果有必要，可以精简，但不能少于二十八集。”
苏言给太恒点了个赞。
遥想当年，金庸大大的神雕三部曲，每部内容都有跨越十几年的时间线，人物众多，可是翻拍了多少次，每部也不过40集，哪像现在，什么剧动不动就七八十集，像她这种懒洋洋的观众，听到集数就没兴趣看了。好像还有不少人是开了1.5倍速快进看？就算开了1.5倍速，七八十集，好家伙，那也得要四五十个小时呢，真当观众的时间都不是金钱么？而且，要开着1.5倍速才能看的剧……这不是垃圾是什么？
她正默默吐槽，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人的视线并无形质，可是被人盯着看时，大多数人都会察觉。
苏言抬头，看到一个极为俊秀的年轻男人。
他坐在椭圆长桌另一端，迎着她的视线，对她绽开一个灿烂而亲切的笑容，仿佛和她是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