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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哭

第1章 夜哭

乱之狐妖劫 月无姬 发表时间:2020-06-03 14:47

大雨已经接连下了三天三夜。

盈月站在窗前,看着从房檐上连绵不断跌落的雨水,宛如万千珠玉崩碎,砸在泛白的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她仰着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宇,低垂得仿佛要砸到地面上。离天黑还有些时辰,可到处都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无边的雾霭笼罩,又仿佛黑夜将至。

月御使望舒离开月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好不容易来到千里之外的灵城,为新任城主行神降之礼。这是神月教几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大事,意味着整个灵城的势力都被收于神月教的麾下,而神月教也有了能与极昼、延荒匹敌的势力。虽说灵城仅仅是一座城市,既抵不过极昼的富饶,也没有延荒部落的兵强马壮。但灵城是南方密林的第一大城,汇集着整个荆幻最顶尖的灵修者,如果组建成军队,那将是一笔无法比拟的可怕战力,远非那些只会埋头耕种的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可比。

而几十年前,灵城势力还掌握在几大灵修世家的手里,自萧、楼二家覆灭之后,只剩下齐、岳二家势力相抗衡。而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岳家家主的岳霖将目光投向了南方密林最大的宗教神月教,借助宗教的势力铲除了强盛了数百年的齐家,并以雷霆之势镇压住不服从他的叛乱者,一跃成为灵城的霸主。谁能想到几年前没落的古老家族地位岌岌可危,不断被新崛起的势力超越打压,而一个少年乱中取胜,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而作为与神月教合作的代价,整个灵城都归顺于宗教,对着神明顶礼膜拜。在灵城成为神月教的羽翼之后,其他几座独立的城市也纷纷表示要向伟大的诛月之神效犬马之劳,整个南方密林的势力已经牢牢地被掌握在了神月教的手中。

可一到这里,便没完没了地下雨,没个大好晴天。她隐隐地感到不安,总觉得这雨水来得不详,仿佛是谁无穷无尽的冰冷眼泪。

“盈月。”从屋内传来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明明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女童发出的声音,却仿佛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无法不令人感到害怕。

她叹了口气,拼命忍住心中的烦躁,进了内屋。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整个房间陷在一片通明的灯火里,越发将装饰华美的房间映照得熠熠生辉。

盈月一眼便看见跪坐在灯火中央的女童,月白色的衣衫铺了满地,三千青丝如流水。她盘起的双腿上放着一面古朴的镜子,漆黑的镜面里没有将女童的身影映下,只有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闪闪烁烁,镜中的景象竟是星辰遍布的夜空。

她在一丈开外停下脚步,双膝跪地,将额头贴在洁白的地毯上。毕恭毕敬地行完礼,才抬起头,轻声道:“御使。”

谁能想到掌管神月教四大势力之一月晕的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羸弱女童,可作为被神选中的人,她的年龄却早就超过了两百岁,只是样貌一直停留在神遇的那一刻。

“盈月,你听到谁在哭了吗?”朔望将精致的小脸抬起来,比月光还要苍白的肌肤在灯火映照下恍如透明,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双眸竟全是眼黑,没有眼白,像是灌满了漆黑的墨汁,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洞穴。

虽然在月御使身边侍候了十几年,可她仍然不敢直视那双眼,那双眼睛仿佛会将人的魂魄吞噬。她低头凝视地面道:“启禀御使,盈月没有听到。”

“怎么会没有听到呢?你听,有人在哭,是个女人,就在附近,一直在哭,在哀嚎,在流泪。”

望舒的声音本来就很骇人,这么一说,她连脊背都发凉了。跟着望舒所说她仔细地竖起耳朵,敛声屏气地倾听周围一切声响,可除了那绵绵的深秋雨声,哪里来的什么女人的哭声呢?只有硬着头皮道:“除了雨声,盈月还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哭声搅得我心烦意乱,你派人去附近找找,看到底是谁在哭?”望舒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凄厉的哭声像是利箭般直往脑袋里钻,剧痛无比。

“是。”她领命,退了出去。

虽然只有望舒一个人听到哭声就要派人在大雨天去找是否真的有人在哭,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月御使作为神的使者,拥有窥破生死轮回的预言之力,她所听所见的一切,都可能是真实存在或即将要发生的,不能不信。

盈月迅速吩咐了下人从城主府邸向外寻找正在哭泣之人,她接过一把青伞,提起裙摆便冲入了漫天大雨中。

“别哭了,别哭了。”望舒捂住脑袋,那哭声却越来越凶狠,仿佛要将整个脑袋震得爆裂开。“你是在向我求救吗?可怜的人!”她站起身来,将那面镜子收入掌中,赤裸的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长长的裙摆轻若无物飘曳而过。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邸大门,她连伞也不打便闯入冷雨之中,可即便雨水倾覆而下,她的全身却不曾有半点沾湿,青丝白袍垂地。

街道上空无一人,密密的水流阻挡住视线。她听着哭声的来源,面向一方,缓缓地向城门走去。

一个时辰后,盈月把城主府邸周围都找了个遍,家家都关门闭户,没发现有什么人在哭。而她刚刚到府邸大门,便有人慌慌张张来报,月御使独自一人朝城门方向而去了,已经派人跟在御使身后,却不敢上前让她回府。

“一群饭桶,连个人都守不住!”盈月怒骂,担忧望舒出什么意外,虽然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她的人寥寥无几,但她还是心忧如焚,毕竟她看起来就像个弱不经风的孩子。

“属下怎么阻止得了月御使的行动呢!”来禀报的人有点委屈。

罢了,现在主要是找回御使要紧,她甩着湿漉漉的袖子,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去找!”

望舒赤脚从密集的雨水中穿行而过,她仿佛面具般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一身白衣像游弋的鬼魅,又轻又快。出了城门,一路泥泞,她在通向不同方向的路口静静地停下。雨声喧嚣,她却对雨水视若无睹,脑海里只回荡着女人尖利利的哭声,像是野兽受伤时绝望的哀嚎。

她那双纯黑的眼睛没有焦点,却无比清晰地将世界收入眼底,最后停在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上,缓缓地走了进去。

不远处跟着十几个城主府的下人,出来得匆忙,有人连伞也忘记拿,任凭冰凉雨水连心都冷透,还得密切地注视着望舒的行动,却没有谁敢上前一步。他们对这位月之使者的畏惧,就像是弱者在强者面前战战兢兢,就像是蝼蚁在巨人面前不堪一击。别说是直视她的眼睛,就是连她十丈之外的范围也不敢靠近。仿佛那从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是神秘可怕的怪物,会吞噬人的深渊。仅仅是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被吃人的野兽盯着,随时都有被撕碎的危险。可他们更不敢丢下望舒独自跑了,只盼那位月御使身边的盈月大人快些到来。

看到御使踏上了那条偏僻的小路,他们无可奈何,留下一个人等盈月到来,其他人还是远远地跟着望舒。

而大雨无止无休,隐隐有巨雷的轰鸣从天际传来,天色向晚,夜幕降临。

目之所及是树影幽幽,几个下人瞎子一样在夜里冒雨前进,跌跌撞撞,都是一身狼狈。

而望舒却丝毫没有因为夜色与路途坎坷而放慢步伐,她身如流云轻盈,却又并不亟不可待,以一种淡然而宁静的速度,朝着目的地前进。

夜深如墨,一切都在黑暗里隐匿,有悠远的兽鸣在山间此起彼伏。

望舒那双骇人的眼睛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场景,没想到灵城之外的山林里会有这样一座茅草小屋,不过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塌了半边,腐朽的木头在夜雨里吱呀作响。整座房子摇摇欲坠,像是再经受不住一场疾风摧残。

而那未间断的哭声再也不是幻象般的响在脑海里,而是真真切切回荡在耳畔,从岌岌可危的茅草屋中传出。那是痛苦的嘶吼,是悲伤的恸哭,是绝望的呻吟,是希望的救赎,和着滔滔不绝的夜雨之声,在寂寞的山林里回荡。

薄薄的木门破烂不堪,却还是紧紧的闭着,恐怖森然的气息从门上的破洞里透出来。

望舒的神情一如既往无波无澜,她上前一步,长袖一挥,冷玉般的手掌仅仅做了个推动的姿势,那门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随即,强烈的血腥之气从屋中疯狂涌出,像是澎湃的潮水,将干渴的喉咙堵塞。

已经腐烂的茅草并不能阻碍雨水的入侵,地面上积了浅浅的一层水,而有粘稠的血液在水中千丝万缕地散开,变成淡淡的赤红色。

枯草在积水里泡烂,肮脏的地面上杂物横七竖八,蛛网只剩下残丝挂着水珠摇晃。唯一不漏雨的墙角横着一块木板,那毛骨悚然的号哭之声便从那平躺在木板上的女人发出,而此刻是连声音都哑了,只发出仿佛筋疲力尽的野马发出嘶鸣般的粗重喘息。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于这山林茅屋,更像是骇人的女鬼。可她偏偏又在哭,受不了疼痛死一般哀嚎,高高凸起的腹部像是沉重的山峦,直将她压入万劫不复。而她全身痉挛般地颤抖,身下涌出的温热的血,撕心裂肺的剧痛,正值临盆之际。

而望舒在看清她的一瞬间,那双能洞悉一切的双眼就仿佛知晓了一切。

大雨倾盆,夜深无尽。

可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怎不待在家里而出现在这无人烟之处?没有大夫在身边,遭遇难产,岂不是死路一条一尸两命?

“是你在叫我吗?”望舒在女人身边跪坐下来,伸手剥开女人额前湿热的头发,露出一张在汗水里泡得惨白的脸。

女人像离了水的鱼一般张着嘴艰难呼吸,五官因疼痛扭曲。她神志不清,半睁的眼眸翻起眼白,指甲在木板上用力地抓出深槽。可她还听得见望舒的声音,微微地侧过了头,却睁不开眼,只是蠕动着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微不可闻道:“救我……救……我……”

望舒将手掌放在了她隆起的腹部上,如水的光芒倾泻而出,缓缓地笼罩住她冰冷的身躯。那光芒仿佛是冬日的暖阳,带着能融化积雪的热度,将黑夜烫伤。

女人苏醒般地睁开双眼,望舒月光般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脸上仿佛有光芒一闪而过,竟抬起了血迹斑斑的手,似乎想触碰望舒的脸。

“弱水?”从她受伤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仿佛都带着强烈的血腥气,而还不等颤抖的指尖靠近,突然爆发的惨叫又尖又利,撕心裂肺。

望舒怔怔地看着疼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暗淡无光的眼眸里仿佛有水波扩散。

腥臭的血液像洪水一样泛滥,在朦胧的白光里像是流淌的墨汁。女人经受不住折磨昏死过去,而她的腹部却缓缓地低下来,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悄无声息地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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