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家的小姐，可邪乎了，听说年前中了邪，躺了大半个月都不见醒，后来一个游方僧人路过救起的。”
“我怎么听说是个道士，就领县的观里。”
“什么道士，领县那个穷的连香火都没有的观？就骗骗你这种妇人。”
“嗨，谁管真假啊，这些消息就随便听听，眼下谁还关心罗家小姐怎么回事。”
“可不是么，这都开春了，我家那口子都愁死了，这生意越来越没法儿做了。”
“罗家不会就这么完了吧，那咱们可怎么办，罗家都治不了那些土匪，咱们就没得活路了啊。”
阳光铺洒下来的日子，几个女人结伴抬着木盆子在井边浆洗换下来的冬衣，少不得唠嗑，如今聊来聊去，都离不开罗家。
雪化之后，各地商队都开始活络起来，唯独北境这边毫无动静，这两年越发不太平，自前年罗家堡当家夫妻惨死，北境一带的土匪与毛子越发猖獗，无人能治了。
若一直躲着，对本就不繁荣的北境商业无疑是更加十分沉重的打击，拖着终不是事儿。
只是年前罗家二爷亲自带队，还是遭了伏，虽保住了性命，却是瘸了一条腿，北境的百姓现在嚼舌根总要带上罗家，都认定了罗家堡不复祖上的凶猛了。
罗家本就是土匪出身，至道光年间，人丁凋零，太爷毅然收手，改从正道做起生意，罗家堡从此正儿八经的从商，北境的商队也都仰仗着罗家护佑，一直安然，直到前年当家人罗阎王惨死。
如今罗家嫡系只剩下长房孤女，二房三口子，二房老爷还瘸了，现在整个罗家堡当家做主的还是个拄着拐的老太太，怎么看，都是不行了。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年月更替兴衰轮回，此中道理，千年已证，王朝尚且更替，罗家已呈败相，而罗玉嘉更是深知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大的磨难。
不过此时此刻对于罗老太太来说，最难受的是刚从南边淞城来的沈家的退亲信。
“这都作的什么孽，好好的说退亲就退亲，也不给个说法。”主屋里二房太太李氏看完信狠狠拍在了炕几上。
“当初是冲着老大媳妇娘家同沈家的交情，才定下的这门亲，如今人不在了，那头就来退亲也好，总好过将来嘉嘉嫁过去还闹变故的强。”
罗老太太看了眼坐在屋里的曾孙女，出口便是安慰的好话，“咱们嘉嘉这样的模样人才，北地这边想要求娶的世家多了去了，还用得着去那么远的地方嘛，留在咱们眼皮子底子还能看着点儿。”
罗老太太是传统的人，以前那辈的女人，一旦订了亲就真真是一辈子的事儿，甭管见没见过，都是认定了那男人，罗玉嘉自小也有受老太太的影响，曾经也是总惦念着南边那未曾见过的未婚夫。
一旦被退了亲，这女人的名声便不好听了，虽然在淞城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里是北境，不是那时髦到时新自由恋爱的南方城市。
罗老太太明明自个儿心里难受得紧，却还是说着这样的话，就怕自己这曾孙女想不开。
才十五及笄的少女，最是青春俏丽的时候，怎可以被这消息影响了。
罗玉嘉的反应对这件事似乎丝毫没有意外，听罗老太太说话，只娇娇一笑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就守着太奶奶，不是很自在吗？”
“胡说八道，哪有不嫁人的道理。”罗老太太指着罗玉嘉笑骂，见小姑娘并没有不快，心里放心不少。
“说来也有趣儿，之前我昏睡的时候，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就梦见了沈家来退亲，您看，这下还真成真了。”罗玉嘉看着屋里的两个长辈笑着说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可别是编来唬咱们的吧？”二太太这话听听可并不当真。
“二婶可别为了我气着了身体，我也觉得这亲退了好，我可是梦见了，嫁到沈家可没有好日子过。”罗玉嘉起身坐到二太太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笑容并不勉强。
“你看得开就好，这沈家跟我是没半毛钱关系，你留在家里我可是愿意的很。”二太太只有一个儿子，如今罗家晚辈就这一儿一女的，大哥大嫂不在了，她是真心将罗玉嘉当自己闺女来疼的。
“那敢情好，我就赖在家里了，就守着你们。”
“得了吧，瞧你美的，明儿我就让东口的刘婆子给你相看去！”罗太太啐道。
三个女人在屋子里头笑闹了一番，似乎真没将这退亲的事儿放在心上了，随后罗玉嘉便回了自己院子。
“小姐，小姐，你回来啦。”刚踏入自己的芳园，还没见着人，就听见如意那小丫头的声音从走廊那头远远传来。
“多大的人了，还咋咋呼呼，喊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跟在罗玉嘉身边的一个年长的丫鬟指着如玉训道。
“我一直就这样，小姐都不说我呢。”这年的如意才十四岁，这要别的院子里，确实是懂事了的，可从小跟着罗玉嘉长大的她，在自家小姐这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曾变过。
“由着她吧，瞧她活泼的劲儿，我看着就高兴。”罗玉嘉自除夕昏迷醒来后，就越加纵着如意的性子了。
直到如今，看着身边鲜活的人与事物，罗玉嘉也不知道之前那一切是前世过往，还真的仅仅只是她昏迷期间的大梦一场。
只是对于罗家的人来说，终究是有改变了的，比如罗大小姐的脾气，少了骄纵，多了沉稳，尤其是那气质，与之前相比，更是骤变了不少，具体的下人们都说不上来，只觉得玉嘉小姐变得更美，更仙了。
在北境，即便深闺娇养，还能养出跟花儿一般娇嫩的女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足以可见当初罗当家是有多宠爱这宝贝闺女了。
“小姐你对我真好。”如意两条腿撒欢的迈开，一路跑到罗玉嘉面前，圆圆的脸蛋上笑眯了眼，“小姐，我今天跟灶房学了做枣泥糕呢，你快进屋里尝尝！”
“如今连枣泥糕都会做了，我看你是更想去灶房里当差。”本就是一起长大的情谊，经历了如同前世一般的梦境，罗玉嘉心里头没来由的一酸，故而才愈加的纵着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