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考试两天都是阴天,我坐在教室填涂答题卡的心情就跟窗外黑压压一片的乌云一样,沉重得能拧出水。所有课程中我最怕的就是数学,数学对我来说跟大魔王没两样。
我晃着米菲的黑色签字笔,在答题卡上一笔一画地写上“解:设未知条件为X”……我单手支撑着脑袋抿嘴又把题目重看一遍,实在没想出下一个步骤该怎么走,索性撂下笔朝试卷干瞪眼。
座位与座位之间隔开了手臂宽的空间,但我一眼瞄过去还是大致能够看到简霓在一笔一画地把几个打乱的答案写在草稿纸上,嘴里正在念念有词,笔尖随着嘴巴里的念叨按顺序在答案上点来点去。
教室后面的秒针在飞速地做圆周运动,林安安垂着头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耕耘,身后的丘程很安静,这会儿估计睡得正酣甜。不怪我多想,前几科结尾的半小时丘程都是这么干的,连语文都没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为期两天的开学考试,除了让我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智商有限,成绩没办法起死回生之外,唯一的用处就是我能够借着没有笔芯的理由去买小卖部那一支胡萝卜签字笔。
周一,若河恢复了正常上课秩序,前两天的魔鬼测试像风一样快速消失在我的脑袋里,我甚至忘记了那个“X”后面自己有没有再七拼八凑地写下去,只顾着眼下站在饮水机前面慢悠悠地喝水。
身边突然站过来一名短发女生,她利索地从裤兜里掏出水卡往饮水机的感应区一放,愁眉苦脸地冲旁边人道:“我这次铁定考砸了!英语作文没写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只做了一半。”
数学大题连看都没看一眼的我,默不作声地往后一退。
“我也是,我妈还不知道会怎么训我呢……你说说,大家都是人怎么别人的脑袋长得跟联想电脑一样。”
我刚想绕过她们回教室就看见短发女生双眼发光,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说陆朝浥吧!哎,我听说他都不用做开学试卷,人家做的是衡水中学的卷子。”
衡中?那个魔鬼学校?
我心里忍受着暴击后的蜂飞蝶舞,表面上依旧淡定地拿着水杯回教室。
简霓刚好走出教室门,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我:“你干吗去了?”
“打水啊。”我晃了晃手上的水杯,“这特大号保温杯还不够明显吗?”
“我还以为你被老黄训了,这小脸铁青的。”简霓拉着我回教室放下水杯就往小卖部走。
我垮下脸:“一会儿数学成绩出来,我估计连脸都没了。”
“有什么大不了!姐姐带你去买烤肠,别为区区的成绩折腰,我们的宗旨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气运,剩下一百四十分听天由命。”
我笑道:“你这150分就没一分靠自己。”
早读后的课间正是小卖部热闹的时候,放在货架上的三角蛋糕和软面包已经被一抢而光,为了果腹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走到零食区。
“你喝酸奶吧?”
“喝。”
简霓从货架上取下三瓶酸奶:“给安安也带一瓶。再来一包薯片……这鸡翅看着也挺好吃的……”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简霓在货架上左右衡量,嘴上又在念念有词。
“你的选择恐惧症是不是都靠谚语解决的?”我把鸡翅塞她怀里,“请你吃鸡翅。”
“夏橘,我果然没看错你!”
她转身抱着零食去收银台。我绕过小卖部中间的面包架,确定连牛角包的包装纸边角都没有才彻底死心。
我刚抬头就和排长队结账的丘程对上视线,他左手插着校服裤兜,右手拿着一瓶纸盒牛奶,正好整以暇地看我对着面包架咽口水。
“你喝什么?”我走近后他才问道。
我指了指简霓怀里的一堆零食:“酸奶。”
“你应该喝‘初元’。”他突然返回到货架前又拿了一瓶牛奶,并伸手把简霓怀里的零食接过去一并支付了。
“为什么要喝‘初元’?”简霓好学地问。
我一看见对方勾嘴角就知道他要使坏便没有应答,倒是简霓不争气地入套。
“初元核桃牛奶,补脑。”
果不其然,我瞪他一眼,刚想回击就被简霓拉住手肘。
“丘大少慷慨!”简霓转头冲我眨眼睛,“吃人嘴软,你先憋着。”我呵呵两声走出大门。
小卖部里面的冷气很足,这会儿一走出门热浪就迎面而来,简霓急着去洗手间便把袋子塞进我怀里,我只能跟在丘程身后回教室。
我从袋子里掏出酸奶,还未拆下吸管就被丘程截和重新塞回袋子里。
“空腹别喝酸奶。”他动作自然地把手上的吸管穿透浅薄的锡纸封口递给我,“喏,甜的。”
我慢半拍接过,他已经自顾自喝另一瓶牛奶。
我晃着塑料袋走在他左侧问道:“语文老师刚才找你?看起来很着急。”
他咬着吸管想了想:“还是调班的事,(17)班的班主任,哦,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我初中的语文老师,让她来确定我的意思。”
“那你……”
“不调啊,(2)班挺好的,老黄人也好。”他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几层台阶,“况且,(2)班不是有你嘛。”
我一脚踩在下一层阶梯,闻言微微一愣,看着对方不慌不忙地下楼梯,转身把吸空的牛奶盒扔进两米远的垃圾桶里。
——你会回来找我吗?
——会,我发誓。
丘程扬着稚嫩的小脸信誓旦旦地把四指举过头顶发誓的模样仿佛就立在眼前,清晰到好像我一伸出手就能承接到自己年少时溢满眼眶的眼泪,滚烫的,小小一滴。
硕大的校服被风吹得微鼓,他正别扭地一边扯正校服一边往前走,我心里既开心又愧疚,我以为丘程和其他人一样,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在干着急。
原来他是真的不在意能不能进尖子班。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我为这种结果感到庆幸,好像这样的丘程才能和我记忆里的丘程重合在一起。
这个世界在变,可他没有变。
我停在长梯中间,看着丘程晃在半空中的半边校服衣角终于消失在转角才扬起腿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