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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惊心

第1章 一见惊心

渺渺何所思 风荷游月 发表时间:2020-05-28 09:54

医务室人山人海,路渺渺打完乙肝疫苗,穿着一身迷彩服从里面挤出来时,口袋里的电话已经响了三次。

她低头拿出手机,看着闪烁的屏幕,伸出拇指,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挂断。

身后人潮涌动,将她挤向一名正走进来的男生。

路渺渺半个身子撞进对方怀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男生的肩膀,抬头,不好意思地朝对方一笑。

男生看见她的模样,愣住,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声“没关系”。

路渺渺收起笑意,跟随人流走出医务室。找到集合地点时,班长林麓正拿着花名册念到她的名字:“路渺渺——”

路渺渺赶紧把压针眼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脆生生地答应:“到。”

班长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匆匆走来。

女孩皮肤白皙,漂亮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微红,双眉秀长,乌黑的瞳仁下是挺翘的鼻梁。一双朱唇饱满红润,像一瓣吸饱水分的蔷薇,嘴角上翘,没有表情也自带三分笑意。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衬得脖子更加细腻白皙,额头有一点小小的美人尖,整张小脸精致小巧。

哲学系年年都有新生,其中不乏长相漂亮的女生,但漂亮得这么“引人注目”的还是少有。

尽管开学的这一周之内,班长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还是会呆上一呆。

周围新生都穿着迷彩服,宽大的衣服遮盖了身材上的优点,女孩子们都抱怨嫌弃,唯有她穿得格外好看。

军装套在她纤细柔软的身体上,仍掩不住她灵动的气质,她的一举一动都好看得赏心悦目。偏偏她不知收敛,看人的时候眼帘轻轻抬起,目光就像柔软的钩子,无意撩拨,却总能勾得你忍不住一看再看。

班长咳嗽一声,慌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念下一个名字:

“王鸿升。”

“到!”

“谢家音。”

“到。”

……

S大的哲学系是个冷门专业,人很少,名字一会儿就念完。

点完名后,班级解散,路渺渺正要和舍友去食堂吃饭,班长突然走到她面前:“我看过新生入学资料,上面写着你会弹钢琴?”

路渺渺停下,疑惑地看他一眼:“会一点点。”

班长松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明显说得轻松多了:“是这样的,过几天学校举办迎新晚会,每个系都要出一个节目。咱们系只有两个班,我和二班班长商量了一下,打算出一个合唱节目,需要一名钢琴伴奏,不知道你能参加吗?”

既然是同班同学,班长以为她至少会考虑一下,没想到她歪了歪头,直接说:“不要。”

班长一愣:“为什么?”

路渺渺说:“每天军训都很累了,哪有时间练琴?”军训要求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八点才能休息,与其花那时间练一首不熟悉的曲子,还不如回宿舍好好休息。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距离迎新晚会只剩半个月,根本来不及。

班长目瞪口呆,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他仍不死心:“你可以午休时练……”

可惜路渺渺从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好学生:“你们为什么不找别人?”

班长说:“系里只有你一个人会弹钢琴。”

路渺渺:“校外的琴房呢?那里也能请到人吧。”

班长吞吞吐吐:“我去问过了,他们要价太高,这笔钱不如留着以后组织班级活动……”

路渺渺:“……”

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不再出主意,跟上舍友的脚步就要离开。

班长赶紧追上,见说不动她,转而采取怀柔政策:“如果你同意当伴奏,我会向辅导员申请给你加两个课外学分!”

路渺渺脚步停了停,眼珠转动,伸出四根细细长长的手指。

班长不解:“什么?”

她说:“四分,我才考虑一下。”

四个学分相当于一门主课一个学期的学分,这个条件可谓是狮子大开口。

班长一个人不能做主,为难地说:“这个我需要询问辅导员的意见。”

哲学系的辅导员姓王,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单身女,对普通学生严苛,对好学生却格外宽容。

路渺渺以全系第一的成绩入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辅导员几乎没有太多考虑,就答应了路渺渺的要求。

于是很快两边达成一致,路渺渺才从班长手里接过合唱曲目的钢琴谱。

合唱的曲子叫《春归》,讲的是冬天大雁南迁、暮春归来的孺慕之情。歌词写得很真诚,演唱起来也很具感染力。路渺渺翻看几遍,不是很难,趁着当天晚上有空,就去了班长借来的音乐室练琴。

音乐室有点老旧,墙壁斑驳,正对门的方向有一扇窗,窗栏上生着厚厚一层铁锈。

整个房间只有一台立式钢琴,靠墙而立,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琴盖落了一层薄灰,伸出手指轻轻一抹,就留下一道手印。路渺渺也不太在意,反正从小到大她对钢琴的印象就不太美好,如果不是为了四个学分的利益,她根本不会重新弹琴。

拿干棉布把琴身擦了一遍,路渺渺坐在钢琴前先熟悉了一下曲子,再弹了几遍,低头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二十分。

宿舍每天晚上十点半关门,再不回去就要被锁在门外了。

她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合上琴盖,准备回宿舍洗漱休息。然而当她走到房间门口,手握住门把手转动时,却发现门板纹丝未动。

路渺渺以为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往另一个方向又转了几下,还是不行。

怎么回事?门锁坏了?她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路渺渺觉得不可思议,又转了转门把手,甚至拽了又拽,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渺渺:“……”

不会吧,真坏了?今天晚上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路渺渺不想被困,拿出手机打算向舍友求助,然而举到面前一看,黑屏,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

她白天军训根本没空玩手机,一定是未接通话打进来太多的缘故,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路渺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却毫无办法。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整栋大礼堂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里距离教学区和生活区很远,是学校举办大型活动的地方,平时很少人来,只有活动当天才热闹。

尤其现在这么晚了,又是军训的节骨眼儿,本来就很少人的地方,更加人迹寥寥。

路渺渺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声音就像投进死水里,激不起浪花。

路渺渺不死心,双手拢在嘴边,期待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听到她的声音。

倒不是害怕在这里过夜,她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睡觉,只是这里太冷了,她担心明天感冒。生着病还要训练,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她孤独地喊了十分钟,外面还是没有人。

路渺渺放下双手,盘腿坐在门后,转头打量琴房的环境。窗户焊着铁网,房间位于三楼,根本没有跳窗的可能。她遗憾地收回视线,盯着门板,准备继续求救,还未张口,意外听见外面响起一阵缓慢平稳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这扇门外。大概是听到她的求救,门外人问:“谁在里面?”

来人声线略低,音正字晰,在落针可闻的走廊中骤然响起,像夜里迎面拂过的微风,轻附耳畔,宛如天籁。

路渺渺愣了一秒,猛地从地上坐起,刚要开口,又忽然冷静了下来:“你是谁?”深更半夜,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门外还是那个嗓音,不紧不慢:“金融系,何知礼。”

路渺渺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放低声音,可怜地说:“我是哲学系的新生路渺渺,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你能想办法救我出去吗?”

门外的人闻言,停顿一秒,伸手拧了拧门把,果真没拧开。

他问:“哲学系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这里距离哲学学院十万八千里。

路渺渺说:“学校举办迎新晚会,我要给我们班当伴奏,听说这里有一台旧钢琴,我是来这里练琴的。”

门外的人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倒腾门锁。门锁是老旧的弹子锁,大概是里面生锈了,半天打不开,他倒也没有不耐烦:“有钥匙吗?”

路渺渺摇头:“没有。”她要是有钥匙就不会在这里了!

大礼堂有专门管钥匙的老师,从来不经学生的手,刚才路渺渺进来就是那位老师开的门。

门外的人说:“等我一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回来,他隔着门说:“老师已经下班了,暂时拿不到钥匙。”

“那怎么办?”路渺渺有点失望,抽了抽鼻子说,“我好冷,而且肚子好饿……”

门外的人顿了顿说:“你后退一点。”

路渺渺抬眼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仿佛能看见她的动作,重复一遍:“后退,离门远一点。”

路渺渺将信将疑地后退三步,大约能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是又有点难以置信。

他不会以为他能撞开这扇门吧?如她所想,门外安静片刻,果真传出一个剧烈的响声,“砰——”,被猛然踹开的门板狠狠砸向另一边的墙壁。

门板如同一张轻薄的纸,挂在门框上来回摇晃。

视野大开,豁然开朗。路渺渺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门外的人。

走廊灯光昏黄,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只见他慢慢收起长腿,笔直地站在门口。

眼前人五官长得很正,发如鸦羽,身姿挺拔,眉眼被光线削去棱角,乌沉沉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星芒。

她看他的同时,他也抬起眼睛。

路渺渺很快整理好情绪,背上书包,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个鬼地方:“谢谢你。你是金融系哪一级的?改天我请你吃饭吧,你叫何知礼对吗?”

对方没回应,身躯却在一瞬间变得僵直,她也不在意:“我是哲学系大一的,你如果有时间了可以去找我,我好好答谢你……”

直到她把话说完,对方也没有动弹,挺拔的身躯挡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路渺渺以为他想记一下她的名字:“路渺渺。”

他突然后退一步,抿起嘴唇,仿佛确定什么又想起什么,逸出一声短促而嘲讽的笑,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这里,与刚才热情耐心的模样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几天,路渺渺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琴房练琴,每次都会请求舍友陪同。

幸好那扇门没再出什么问题,一直坚持到他们军训最后一天。

军训结束那天,艳阳高照,晴空无云,S大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半个月下来大家都晒黑了不少,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脱掉迷彩服,回到宿舍敷面膜,换裙子,迎接真正的大学生活。

路渺渺不急不缓地走在后面,旁边的谢家音计划着一会儿去哪里做全身SPA。

“你去吧,我还有点事。”路渺渺把帽檐转到脑后,露出一张粉白细嫩的小脸说。

烈日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那张脸蛋依旧白得令人嫉妒。

谢家音问:“又去练琴啊?”

路渺渺点点头:“对啊。”迎新晚会过几天就开始,她得多练两遍才放心。

“有什么可练的,我听你弹了那么多遍,一点问题都没有,保证能赢个满堂彩。我们明天就开始上课了,你就不想休息休息吗?”

路渺渺也觉得练了太多遍,但是没有办法,从小受到的教育要求她万事必须做到完美。所以即便曲谱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她也不能松懈。

拒绝了谢家音的邀请,两人一起走出操场。

操场的出入口正对着金融系的教学楼,楼前是S大的主干道,路旁栽满梧桐。正午,阳光刺眼,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整条道路十分宁静。

谢家音说:“先去吃个午饭?这会儿食堂应该没什么人了,都怪你刚才走那么慢,小食堂的炸素丸子肯定没了……”

路渺渺笑着道:“大小姐整天吃海鲜燕窝,还会看得上我们学校的炸素丸子?”

谢家音家里是开矿的,家境富裕,父母又宠她,要什么给什么,导致她现在眼界甚高,一般的东西都看不上。

刚开学那几天她吃不惯学校的食堂,军训时硬生生饿晕了过去。路渺渺陪她打完葡萄糖,带她去西苑小食堂点了一道炸素丸子,从此她就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怎么,我想换换口味不行吗……”谢家音脸一红,伸手就要挠路渺渺的腰。

路渺渺侧身躲避,眼帘抬起,无意间注意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枝叶葱郁,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叶间泻下,温柔地投在楼前的台阶上。

左边的人穿着深灰衬衫,袖子平整地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皮肤。手腕上是一块玫瑰色tanklouis,手里随意扯着个文件袋,衬得那双手骨节修长,宽大好看。

路渺渺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晚救自己逃出琴房的人,停下与谢家音的打闹,怔了怔,挥手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自从那晚离开,路渺渺就再也没见过他。

她本想好好向他道谢,可是他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她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事后回忆了一遍,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他怎么突然变脸了?

路渺渺猜测他有急事,没想到今天还能遇见,多少有些惊喜。

然而对方听见声音,视线往她的方向掠了一眼,连停留都不停,就平淡地转向别处。

路渺渺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何知礼目不斜视,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她的存在,走到教学楼前的停车场,掏出钥匙打开一辆车的车门,坐进去,开着车扬尘离去。

车上,高阳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子,兴趣盎然地问:“老二,刚才有个小学妹在冲你打招呼,你认识啊?”

何知礼看着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不认识。”

高阳忍不住又多看几眼,啧啧称赞:“挺漂亮的,你不回应一下吗?”

“没必要。”他抬手松开一颗衬衫纽扣,踩了下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出S大校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在哪里聚会?”

路渺渺两次被忽视,多少有点奇怪。不等她想明白其中的细节,第二天就正式上课了。

哲学系的课程生涩又复杂,老师刚讲完“大一”“小一”,就有许多同学大呼听不懂。

路渺渺倒不至于听不懂,只有几个专业名字听得比较吃力,晚上回宿舍一查,才知道什么意思。

她在本子上记下“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妈妈得知她选报哲学系时的表情,扯弯嘴角,剥了一颗巧克力填进嘴里。

浓郁的香味在口腔化开,甜腻丝滑,融进心口。

她妈妈千方百计希望她学音乐,争一口气,可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妈妈知道她被S大哲学系录取后气得到现在都不肯理她,可是她不后悔。

她从小到大都按着她妈妈设计的路走,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她突然生出叛逆之心。

虽然路渺渺对哲学也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不等她写完笔记,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路渺渺看一眼,突然愣住,放下笔接起电话:“妈妈。”她以为她妈妈再也不会跟她说话了。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平静的女声,开门见山地说:“这周末你外公过生日,我让司机去接你,你记得回牧兰道老宅。”

路渺渺疑惑:“外公不是下周末才过生日吗?”

“下周末日子不好,提前了。”

路渺渺轻轻“哦”了一声,没什么反抗地道:“好的。”

静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的人才问:“学校怎么样?”

她把桌上的书角一个一个抚平,斟酌语句:“挺好的,我们今天才开始上课……”

话没说完,谢家音就从身后冲上来,挤到她书桌旁说:“渺渺,明天上什么课?借我看看你的课程表,该不会又有近代哲学史吧……”

路渺渺往旁边让了让:“没有,明天是高数课。”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陡然下降的气压。

她的妈妈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

路渺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心情一松,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挤着,喘不过气。

她把手机放回桌面,又剥了一颗巧克力,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一个极寻常的电话。

谢家音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边抄课程表一边说:“对了,我刚才碰到班长,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迎新晚会彩排,让你晚上八点到大礼堂去一趟……”

路渺渺说:“知道了。”

第二天彩排,班长特地向辅导员请了假,领着参加合唱的同学前往大礼堂。

S大最重视新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迎新晚会弄得比过节还隆重。大厅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就连角落也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架。

其他系的表演者已经早早到来,坐在后台化妆、换衣,背诵表演剧本。

哲学系的节目排在第十个,离他们上台还早,同学们纷纷找了地方坐着等候。路渺渺穿着雪纺,担心把裙子弄皱,也不敢坐,就站着用手机给外公挑选礼物。

舞台上的声音相继入耳,等路渺渺选好一套剔红的文房四宝,彩排已经进行到第八个节目。

班长过来叫大家准备,她收起手机跟在人群后面,往舞台入口走去,手机铃声却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路渺渺以为是刚才预订礼物的那家店主打来的,拿出来一看,上面竟然显示着一个突兀的英语字母“C”。

路渺渺几乎没有多想,伸手就按掉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铃声一遍接一遍,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趋势,比她打疫苗那天还要执著。

铃声不大,在嘈杂的后台并不是很响亮,但是走在她前面的同学却听到了,回头好奇地看她一眼,大概是疑惑她为什么不接。

路渺渺只是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字母C”是她的前男友,陈尧安。路渺渺和他是在一家餐厅认识的,当时他在相亲,路渺渺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吃饭。一顿饭下来,他对相亲对象兴致寥寥,却主动追出来要送她回家。

路渺渺曾经问他为什么,是不是看她长得很好看。

陈尧安笑着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罗宋汤配白米饭。”

后来在路渺渺的连番追问下,他才坦白承认,确实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当然,这很正常,美人做什么都非常可爱,换一个歪瓜裂枣的你再试试?

于是现在,这名被她容貌吸引的陈先生跟别人订婚了,未婚妻正是他上回的相亲对象。

路渺渺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果断地和陈尧安分了手,然后开学至今,从来没有接过他一个电话。

现在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路渺渺不想引起更多的人注意,看了一眼前面的同学,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起:“不约,不买安利,爱过,救我妈,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边明显愣了一秒:“渺渺,不要跟我闹脾气了,我们好好谈一谈……”

路渺渺歪着脑袋:“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闹脾气?”

“我和她订婚是父母的意思,你知道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我不知道。”路渺渺说,一边摩挲裙子上的百褶,“你和谁订婚都跟我没关系,我对前男友的婚恋史不感兴趣。”

陈尧安纠正她:“我从来没有同意分手。”

路渺渺低着头笑:“不分手,难道我要给你当小三吗?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多少包养费?”

陈尧安似乎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半天才道:“如果你愿意,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是吗?那你先往我的账户里打一百万吧,女孩子的青春损失费很贵的。”路渺渺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留情地挂掉电话。她想了想,又把对方拉黑,不带任何留恋。

陈尧安家境虽好,但也只是中等偏上,在郊区开了一家小的运输公司。一百万对他来说不是小数,否则他也不会为了投资费和另一位公司老总的女儿订婚。

路渺渺故意这么说,是因为明知道他拿不出。

她站在角落平复了一下心情,舞台上的节目正好落幕,他们班的同学正在准备上场,三角钢琴也被搬上舞台。路渺渺收起手机转身,准备过去和大家会合,余光一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

何知礼站在舞台后门附近,身旁是两排堆得满满的衣架,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喧哗。

他穿得比前天还要正式,白衬衫上打了一条藏青色领带,袖子没有卷起,规规矩矩地系着袖扣,左手小臂搭着一件西服外套,另一只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只是轻轻松松一站,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盯着路渺渺,不知道在这里停了多久,又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多少。

“现在的迎新晚会,什么人都能参加了吗?”何知礼看着她,刻薄而轻浮地说,每一个字中都藏着冷漠。

路渺渺想要踏出一步的脚停在原地,抬头看向他。

他只是移开视线,眼神冷得没有温度,可向上挑起的嘴角告诉路渺渺,那不是她的错觉,他在讽刺她。

为什么?因为听到了她的电话?可那眼里赤裸裸的厌恶,不像是仅仅因为这件事。

路渺渺终于意识到之前两次他对自己的忽视不是错觉,而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讨厌她,理由呢?这难道不是他们刚刚第三次见面?

路渺渺踟蹰着踏出一步,刚要开口,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急急忙忙找过来,说:“路渺渺,你怎么还没上场?大家都在找你呢!”

路渺渺的脚步微微一滞,抿着嘴角自然地转了一个方向,对那名女生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接了个电话。”

“快点吧,彩排马上就开始了。”女生一边走一边催促道。

路渺渺跟在女生身后,走了几步问道:“那个人是谁?”

女生疑惑:“哪个人?”

路渺渺指向身后:“站在衣架旁边,穿白衬衫的。”

女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灯照不到的阴影下,一个修长的身影靠着墙壁,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手中拿着一个昂贵的打火机,拇指压着盖子一开一合,也不点烟,猩红的火苗一下一下照亮他的下颌,昭示着主人的心烦意乱。

女生红着脸收回视线,对路渺渺说:“你不认识他吗?他叫何知礼,是金融系的学长,今年大四了。”

路渺渺说:“大四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女生说:“他最近在实习,学校邀请他回来作迎新致辞演讲,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路渺渺讶异:“迎新致辞?”

女生见怪不怪的样子,点点头:“你不知道吧,何知礼学长专业成绩很好的,很多老师都希望能带他继续读研呢。”说到一半,露出惋惜,“不过听说他要接手父亲的公司,毕业以后就不会留校了。”

路渺渺看着她:“你知道得真多。”

“毕竟我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嘛……”女生谦虚地笑了笑,耳根却悄悄泛红。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像何知礼那样的人物,优秀而孤高,多才而不羁,是许多女生爱慕的对象,关注他也是理所应当。

路渺渺不再问,跟着女生走到舞台入口,等所有同学就位完毕,她最后一个上台,坐在钢琴后面。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熄灭,几束白光从头顶打过来,毫无预兆地将路渺渺圈进光圈里。

彩排开始,《春归》的前奏缓缓响起,路渺渺双手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符。

清脆婉转的钢琴声在大礼堂流泻,干净又纯粹,热烈又真挚。短短半个月,她就将一首陌生的曲子练得娴熟精妙。

很快,前奏结束,合唱伴随着琴声而起,一段幼鸟离乡的情怀就此拉开帷幕。

琴声与合唱声完美结合,像南迁路上一路陪伴的颂歌,追逐前行,情绪忽明忽暗,忽高忽低,从一开始的留恋低落,到暮春归来时的欢快明媚,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无比动听。

嘈杂的台下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路渺渺无知无觉,继续弹着钢琴,琴音流转,音符跳跃。

不知不觉,一首曲子到了末尾,在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倦鸟终于归巢,投入故乡的怀抱。

台下沉寂片刻,突然掌声雷动。一群刚刚离家的幼鸟产生了共鸣之心,原本最不被看好的一个普通的合唱节目,竟然获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路渺渺收起双手,偏头朝台下面看去,视线转了一圈,从一人身上一扫而过。

回到后台,班长心情很好,彩排的成功给他带来了信心,对所有人交代了一下正式表演的事宜,就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路渺渺随手收拾好东西,往礼堂出口走去。

彩排仍在继续,所有人都在忙碌,出口也被围得满满当当。旁边架着一台智能摄像机,全程拍摄舞台的情况。何知礼与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主持人站在摄像机后面,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每一个路过的女生都忍不住朝那边看去一眼。

主持人抬起眼帘,看见路渺渺:“这不是刚才弹钢琴的小学妹吗?”等她走到跟前,笑着搭讪,“你是哲学系的?琴弹得很好。”

路渺渺偏头看去,说:“谢谢。”然后视线转向旁边的男人,似有意又似无意,“可是有人认为我不配出现在这个舞台。”

“是谁这么没眼光?”主持人诧异,“你的钢琴是我听过弹得最动听的,稍微有点艺术品位的人都应该懂得欣赏。”

“是吗?”路渺渺低头一笑,从他们身侧经过,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何知礼说,“我也觉得他应该去看看眼科。”

彩排结束不久,就是正式的迎新晚会。一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哲学系演唱的《春归》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

当晚就有人把节目的视频传到校园论坛上,标题“倦鸟春归,女神好美”。

视频中的少女只有一张侧脸,周围光线昏暗,她微微垂着睫毛,长发挽到耳后,露出额头小巧的美人尖,目光跟随着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的手指移动,挑起小小朱唇,随着身后的合唱,奏出美丽的乐章。

视频是有人私自录的,全程只拍摄路渺渺一人,因为她坐的位置不显眼,拍摄者换了好几个角度,也只能拍摄到她巴掌大的侧脸。

然而当视频结束的时候,少女精致的五官、灵活的手指、美妙的琴音深深植入每个人的心中。闭上眼,仿佛能听到钢琴曲在耳边回响,手指的主人一下一下按压琴键,敲打在你的心扉,让你不由自主跟着痴迷、颤抖。

视频刚发出去不久,就引起不小的关注,毕竟哲学系一向只有不修边幅的书呆子,突然出现一个长得漂亮、钢琴弹得好听的学妹,简直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底下很快有人报出路渺渺的名字、班级,还有高考成绩。

“我没有看错吧?721?小学妹不仅是女神,还是一个学霸?”

“楼上没看错,我已经把电脑屏幕擦了三遍了……长得好看的人还比你优秀,这碗毒鸡汤是真的……”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位小学妹,从刚开学时就看到了,真人比视频上还好看。”

不一会儿,这人把路渺渺军训时的照片发了上去,穿着迷彩服领新书的少女,阳光下练习踢正步的少女,反带着军训帽笑容干净的少女……每一张都是抓拍,周围满是来往的学生,在人群之中,唯独她最显眼。

论坛里讨论得沸沸扬扬,一段1分35秒的视频被人反复播放,关注度节节攀升。

路渺渺坐在后车座里,看完帖子的回复,不以为意地牵了下嘴角。

司机看见亲切地说:“小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错。”

路渺渺关上网页,嘴边笑意犹存,语气很淡:“因为被人夸奖了。”

司机说:“小小姐很优秀,被人夸奖是应该的。”

路渺渺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自嘲地说:“是吗?可是妈妈从来不这么认为。”

司机纪叔稳稳地开着车,一边安慰她:“您的妈妈只是一时没有接受,不知道您会报考S大的哲学系,您多说几句好话,她其实很疼您,一定会原谅您的。”

路渺渺笑:“但愿如此。”

纪叔是她家的老人,自路渺渺出生起就在路家当司机,跟路渺渺的妈妈年纪差不多大,两个人曾在同一所中学上学,似乎关系还不错。所以面对路渺渺的时候,纪叔总会有意无意地帮她妈妈说话。

路渺渺听得多了,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纪叔见她兴趣不大,识趣地转移话题:“董事长和夫人都很想念您,知道您今天回来,特地让厨房准备了您喜欢吃的焦糖腌橙。”

路渺渺这才扭回脑袋:“浇了白兰地吗?”

纪叔说:“一切都是按照小小姐的口味准备的。”

路渺渺的心情好了一点,她妈妈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从来不许她吃甜食,但是她有一对疼爱她的外公外婆,在妈妈扔掉她所有零食的时候,总是会从各种地方拿出她喜欢吃的东西。

车子很快驶入穆兰道老宅,纪叔把车停在门口。

路家老宅是装修极简的风格,宽敞的大门,整洁的前院,一点也看不出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修身颐养的宅子。

路渺渺走进客厅,问身后的阿姨:“外公外婆呢?”

宋姨上前接过她的书包说:“董事长在书房练字,夫人在后院带着初七散步。”

初七是路渺渺养的一只泰迪,抱回来的时候正逢初七,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

路渺渺点了下头,正想上楼休息一会儿,宋姨在她后面说:“小小姐,小姐说您回来以后,先到她的房间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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