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言情 >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 >

往事若无其事(2)

第2章 往事若无其事(2)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 无处可逃 发表时间:2020-06-02 15:56

一个月后。

翡海机场。

许佳南从车里下来,这一天天气很冷,她穿一件黑色亮面羽绒服,背着一个宝蓝色的双肩包,巴掌大的脸上气色依然不大好,脚步却很快。沈容从后备厢取出了她的行李,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回去吧。”她对他说,“不用等我了。”

“小姐……”

许佳南笑了笑,“我没事的,爸爸都放心让我一个人去旅行了。”

沈容并不是司机,他是许彦海最得力的助手,几乎算得上是左膀右臂了。有时许彦海甚至半开玩笑,说他更像是自己的儿子。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她数眼,才低声嘱咐说:“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嗯。”许佳南点了点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又不是没出过国……”

她不是第一次出国……可是以前的每一次,都会有他等着,这一次呢?许佳南笑了笑,明明心里一抽一抽,痛得不可自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是啊……她有些怅然地想,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之后,大概连最后的眼泪都流得枯竭了。

“小囡!”

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佳南转身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她知道他早上有个极重要的会议,可还是赶来了。

佳南丢下了行李箱,一步步走过去,直到站在父亲面前,才发现这一刻,许彦海似乎苍老了许多。她的声音顿时哑了下来,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许彦海一言不发地将女儿抱在怀里,隔了很久,才说:“玩够了就回来……爸爸永远都在这里。”

她用力点头,心中酸涩难言——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这么大了,却只会让父亲难堪、难做,让他操心。她努力深呼吸,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爸爸,对不起。”

许彦海只是笑了笑,替她理了理长发,满目慈爱:“小囡,好好去玩。”

坐在宽敞明亮的VIP候机室,许佳南要了杯咖啡,热气暖暖地烘烤着下颌,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却被封面人物刺痛了眼睛,像是被烫了手,忙不迭地丢开。玻璃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她忽然庆幸自己可以逃离这个城市,至少此刻的狼狈,不会被人看见。

还有半个小时,许佳南低头喝了口咖啡,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气流旋过身侧。下意识抬起头,不偏不倚撞进视线的那道修长身影,让佳南脑海一片空白——就连一杯滚烫的咖啡倒在手上,都察觉不到任何痛楚。

是陈绥宁,和他的新婚妻子。

许佳南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打招呼,婚礼那天开车去同归于尽的勇气,早已消失殆尽。第一反应,竟然是自欺欺人地转过了身,随手拿起扔在包上的一块丝巾,一下一下地擦着早已泛红的手背。此刻她就像只被扒光了浑身硬刺的小兽,血淋淋地蹲在角落,只是麻木地活着,呼吸,如此而已。

身后的动静颇大,随行而来的不只是陈绥宁和舒凌,似乎还有几名记者。或许是因为他向来日理万机,于是候机的那么短短一段时间,也被塞进了几个专访。

佳南打开书包,拼命去找耳机,可是谈笑声还是难以抗拒地传入自己的耳中,这让她绝望。曾经温柔地叫她“小囡”的那个男人,此刻正谈起这次的蜜月旅行,语气中满是甜蜜。

“……OME集团的重工企业刚刚上市,陈先生似乎更看重的是陪着太太旅行?”

陈绥宁含笑看了妻子一眼,心情很好:“蜜月只有一次。”

“会去哪里呢?”

“这我就不方便说了。现在的记者太厉害。我不希望有人破坏两人世界。而且我太太她……很低调。”

他异常温柔地伸出手,握住了舒凌的手,十指交扣。

“难道是因为太太‘低调’,你才要高调地迎娶吗?”

“唔,这么说吧,我从未接触过她这样的女人,聪明、温和、淡然。你知道的,现在的女孩子,大多肤浅虚荣一点。”陈绥宁似乎有意顿了顿,目光有片刻移掠至候机室的角落,很快又接着说,“所以我想再不下手,将来一定会后悔。”

记者笑了:“虽然陈太太就在这里,不过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

陈绥宁的表情很温和,似是猜出了记者想要问什么,随意地说:“问吧,恰好太太在这里,我就当是澄清。”

“听说因为结婚的关系,陈先生现在和许先生有些不和?”

陈绥宁薄唇轻轻一抿,这让他本就极为英俊的面容显出几分锐利来,他似笑非笑地沉吟一会儿,缓缓地说:“那是媒体的捕风捉影。”

“那么之前的绯闻也是捕风捉影?”记者小心地问。

“我的绯闻可不少。”陈绥宁半开玩笑,终于缓缓地转头,专注地望向候机室的一角。那个坐着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星眸微动,牢牢盯住了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不轻不重地开口说:“许小姐就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亲自问她?”

他话音未落,舒凌已经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累了。”

陈绥宁伴着她一道站起来,语气温柔:“时间也差不多了,到了飞机上再好好睡吧。”

他搂着她的肩膀,经过许佳南的身边,云淡风轻地向她颔首,似是打招呼,又似是道别:“嗨,这么巧。”然后眼神就这样自然而顺滑地离开她,毫不眷恋。

许佳南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开,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那些记者对待自己,绝不会如同对待他一样客气;他要那些伤疤赤裸裸地,再翻开一次。

其实痛到极致的时候,大约真正的,就麻木了。她努力地回忆起那张报纸上用过的词。

是了,是“子虚乌有”。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牵着身边女人的手,温柔得不可思议。而她甚至来不及告诉他,他们差一点就会有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她曾经那么希望……他能继承父亲那双湛然的眼睛。

而此刻,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她也要努力解释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不,当然没有……对,我和陈先生不熟。”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意义相同的句子,直到工作人员赶来替佳南解围,送她上飞机。

许佳南无力地蜷缩在宽敞的皮椅上,一旁空姐弯下腰,体贴地问她还需要什么服务。她只觉得冷,于是又要了一床毛毯。

三万英尺的高空让人觉得平静,佳南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努力不去想临行前的羞辱。她本以为会失眠,却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饿得受不了,飞机餐也变得可以忍受。然后再睡,什么梦都没有。睡眠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让自己陷下去,从前觉得这样难熬的十多个小时,这一趟旅途,却宛如一瞬。

飞机即将降落,空姐温柔地唤醒她,佳南摘下眼罩,听到斜后方有人笑了起来:“你可真能睡……”

此刻她还有些难以适应此刻的光线,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件极休闲的棉布衬衫,眯起眼睛看着自己,又抬起手腕,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说:“我算过了,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你都在蒙头睡觉!”

他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佳南却没有笑,只是静静地转过头,拉开了遮光板。

“你去意大利干什么?”那个男人很不识相,继续轻松地搭讪,大有她不答话,他便不罢休的架势,“旅游?探亲?”

“旅游。”她终于简单地回答他,接着绷紧脸,“对不起,飞机降落的时候我不喜欢说话。”

“哦,这样啊。”衬衫男闷闷地靠回自己的座位,不再说什么了。

飞机急速地下降,耳膜中有奇异的鼓胀感,许佳南紧闭着眼睛,莫名生出一种安全感来。她……终于到了一个,没有他无处不在的痕迹,也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了。

许佳南第一次来到罗马,这里的冬季远比翡海来得暖和,一件大衣、一条围巾似乎足矣。

石板铺成的小路,岩石砌成的建筑,远处教堂哥特式的尖顶高高耸立着,直刺云霄。而行人们欢笑着彼此搭着肩膀,走向不远处的广场。

此刻正是罗马人用午餐的时候。佳南随便找了家咖啡店,看了看菜单,要了一份cima。最后菜端上来,其实就是牛肉卷,里边胡乱塞了一些蔬菜、鸡蛋和干奶酪之类的东西。她食欲并不见得如何地好,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慢慢啜饮一杯浓缩咖啡。她还是难以适应这里的咖啡。卡布基诺倒还好,可是Espresso,小小一口下去,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猛跳,像是被灌了一整瓶的兴奋剂。

又这样漫无目的地过了一整天,佳南最后招来侍应生买单,手刚探进包,她就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包上被划了很大的一道口子,手机、钱包、护照……什么都不见了。她孤身一人,顿时傻了眼。

侍应生耸了耸肩,有些怜悯地说几句意大利语。她呆呆地回望他,一脸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去警局吗,或者去大使馆求助?

她忽然想起以前假期的时候去美国找陈绥宁,自己大大咧咧的,把化妆包护照手机一股脑儿往他的背包里一扔,什么都不用再操心了。

如今他不要自己了,而她还是在原地踏步,依旧什么都不会。

许佳南脸颊上忽然一凉,难以克制地,眼泪滚落下来。

“嗨,这么巧吗?”

熟悉的汉语,许佳南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有些急迫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探究:“你怎么了?”

是飞机上的衬衫男。

她抹了抹眼泪,有些语无伦次:“钱包被偷了。”

衬衫男同情地看着她,十分大方地先替她将钱给了,然后和那个侍应生交谈了几句,一把拉起她说:“走吧。”

“去警局吗?”

他没说话,脚步却很快,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她茫然地跟着他,直到在一个垃圾桶前停下来。衬衫男掀开盖子,挽起袖子,翻了翻,似乎一无所获;他也不气馁,直到将这条街上所有的垃圾桶翻遍,终于在最后一个里捞出了一本护照和几张信用卡。

“你的?”他扬扬得意地翻开,“许佳南?”

“是我的!”佳南几乎要跳起来,她感激地看着衬衫男,忽然发现,这个男人长得挺顺眼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像他的打扮,仿佛是一个边打工边旅游的大学生。

“还你。”衬衫男大方地递给她,顺便伸出手去,“我叫柏林。”

“德国的柏林?”

“很好记的名字吧?”柏林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许佳南真心实意地说,“真的谢谢你。”

“《圣经》里有句话说:‘祈求,就给你们;叩门,门就为你打开;寻找,就能找到。’我就是你的福音。”他说得严肃认真。

“可是你怎么知道会在垃圾桶里?”

“因为……罗马的贼就是这样。偷钱偷现金,不过护照信用卡他们用不了,何不还给被偷的人?扔附近的垃圾桶也是惯例了。”柏林咧嘴笑了笑,“我还认识一个朋友,那个贼很好心地把他的包里自己用不着的证件全都寄还给他了。”

“真有趣。”她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

“还有,背这么阔气的包,贼不偷你偷谁?”柏林扯了扯那个已经咧开大嘴的双C包,“出门在外,不要露富,懂不?”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一起结伴逛起了罗马城,柏林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熟门熟路,他带她去帕赛大街的帕斯酒吧。

他们到一个窗口位置坐下,此时夜幕降临,城市正发生着某种改变……正逐渐变成狂欢的乐土,仿佛千年前的斗兽场。唯一的区别,大约是现代文明的酒精、香水、奶酪掩盖起了人兽搏斗时的血腥和尘土。

侍应生有着妖娆的褐色长发,眸子是灰色的,异常热情地送上菜单,亲热地和他打招呼:“estai!”

他笑着向许佳南解释:“每次来罗马都会来这里吃饭,小牛肉很不错。”

菜很快地上来了。鲜嫩嫩的小牛肉,佐着清酒,黄油融成了汁,浇在最上边。种种香味错综在一起,鼻尖轻轻一嗅,就觉得美妙无比。第二道菜是蔬菜沙拉,罗马洋蓟和芦笋的味道很清爽,又被特制的酱料一中和,无比妥帖。许佳南吃了几口,听见柏林在问自己:“下一站去哪里?”

许佳南顿了顿,有些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柏林早就放下了餐具,只是拨了拨大杯的啤酒杯把儿,闲闲地往后一靠:“你去西西里吗?”

“如果不去西西里,根本不能真正地认识意大利。因为西西里是一切事物的线索。”他望着窗外,微笑着说,“这是歌德说过的一句话。”

“你一定是学文学的。”

“猜错!这顿饭你请——你的卡还能刷吧?”柏林懒懒地说,“我是不折不扣的工科生。”

翌日,两人一道出发去西西里。

坐在出租车上,浮光掠影地看着这座城市,罗马的清晨十分静谧。此刻没有喧嚣,没有人声——确切来说,除了冷清,什么都没有。因为拢着淡淡一层薄雾,像是一位尚在浅眠的美女。

车子沿着河流开过,嘎嘎的老鸦被惊起,柏林忽然说:“这是台伯河。”

这条河流宁静和缓,在半明半暗的天气中,仿佛是翡翠瀑流。台伯河或许没有塞纳河闻名,可这条河流,在中世纪的时候,无疑曾经灌溉起辉煌的基督教文明,也荡涤清扫了所有对教皇不利的异端信徒,他们的尸体从上游漂荡下来,作为威慑,警示着还活着的人们。

他说完又抓了抓头发,半是认真地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免费得了我这样优秀的导游,你该知足地笑笑,而不该摆出我欠你五百万的表情?”

佳南哑然失笑:“好,我会努力。”

他半是认真地端详她,赞许说:“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飞机降落在上西西里岛。

车子在首府巴勒莫的道路上奔驰,一路晃过去的,有巴洛克风格纪念碑,晾满男人女人衣服的贫民窟,巨大石块垒堆而成的或华丽或朴素的教堂。建筑物的空隙之间,有大片的丛林和植物。柠檬树,棕榈树,不知名的野花铺满山丘。城市随处可见的是废弃的工厂和住房。若是在别处,难免让人生出美景破裂的惋惜。可这里是西西里,颓丧倒塌的钟楼,寞落独立的教堂,这一切就变得无比自然起来。

柏林穿着棉布衬衣,带浅色背带的烟灰色便裤,随意自然地套了件厚夹克。风从出租车的缝隙间钻进来,把许佳南的长发吹得有些肆无忌惮地张扬。她转头看着窗外,于是有几缕就落在他的脸上,微痒。

他忽然有些冲动,想要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地缠绕上一束。

这个念头像是一阵轻风,一掠而过,柏林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看过《教父》没有?”

她沉默,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低下头,却答非所问:“西西里岛上还会有黑手党吗?”

“《教父》的第三集,发生在美国。”柏林不以为然,“早没了。”

许佳南笑了笑,侧头看见大街小巷中的光影错落,碎满一地。她慢慢地说:“是这样啊。”

尽管早就知道黑手党组织在这个地方早已狡猾地销声匿迹,西西里展示给世人的也是一派宁和的景象,可许佳南怎么会忘记那些场景呢?

那是……他同她一起看的电影啊。

画面里,男人们的脸颊绷得微紧。上一秒在热烈的舞会中拥着女伴,身姿旋转;下一秒弹夹里已经填满了弹药,蓄势待发。

画面外,他抱着她,一起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她说马龙•白兰度好帅,他却将她的脸掰过来,很深地吻下去,然后微微离开她,带着笑意说:“那我呢?”

佳南有些黯然地转开眼神,她只是颓然地发现……直到此刻,竟然还有着自己不想承认的……怀念。

车子一路往西,直到在一条大道边停下。

柏林指着一家餐馆:“你会喜欢这里的甜食。”

西西里的美食风格就像整座岛的气质一样,混合着各种特质,却又是独特的,叫人难以忘怀。鱼子酱十分鲜美,金枪鱼和扇贝的拼盘口感也鲜滑,而最后的冰激凌馅饼——从西西里岛另一端的埃特纳山运来的雪、柠檬汁和咖啡,调制在一起,酥软清凉,有一种甜润如蜜汁的口感从舌尖滑开。

柏林看着她吃完满满的一份,严肃地说:“你确定你消化了吗?”

“呃?”

“因为我们要去一个奇特的地方。”

卡布奇诺女修道院。

外边热烈欢快的阳光,丝毫无法将温暖渗透到这里。这个女修道院闻名于世的,是它的墓穴。柏林走在她身前,对这里的历史似乎了如指掌,侃侃而谈,还不忘回头安慰她:“其实不可怕。”

两侧全是木乃伊,有男有女。穿着生前各式各样的衣物,绸缎有些碎裂,礼帽也斜斜垂挂着,他们靠着墙壁,摆出姿态各异的动作。有些滑稽,也有些恐怖。

他的声音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后边传来,像是有回音似的:“走在这里,会觉得其实生和死的界限,基本就是这么一点儿。我们在看他们,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我们呢?”

许佳南忽然在一个小小的透明棺木前停下,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里边那个才两岁的幼童。

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依然是最安全的姿势,一只手枕在头下,仿佛沉浸在美丽的梦境中。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在沉睡,大概偶尔会被游人的脚步声打扰。或许他的灵魂已经飘浮在半空之中,依旧带着纯真的幸福俯瞰这个世界。

她的孩子呢……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就已经化成一摊血肉了。

她忽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长长的甬道。

全身都沐浴在西西里下午的阳光之下,许佳南才慢慢克制住了颤抖,她想起柏林的话:“生和死的界限,基本就是这么一点儿……”

是啊,她品尝过了,生和死的界限,以及陈绥宁给她的,生不如死。

“喂,你没事吧?”

“你杀过人吗?”许佳南有些突兀地说,她拿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脸颊上是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呃,难道你杀过,还是说我一直在和一个杀人凶手结伴同游?”柏林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

佳南嘴角的微笑加深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我随便问问。”

柏林渐渐收敛起唇边的笑,只是探究地看她几眼,最后移开目光,伸了伸懒腰,答非所问说:“真想就这么一直度假……”

“你要走了吗?”佳南侧头看着他,心中莫名产生一丝依恋。

柏林却不答:“你呢?”

“我不急着回去,想去北欧看看。”许佳南有些怅然。

“去看看极光吧!”柏林并不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难过,依旧兴致勃勃地说,“至于我们,回国还是能见面的吧?”

“当然!”她笑眯眯地说。

生命中有很多这样的旅人,他们出现了一瞬,继而离去,然后会有新的人出现,没什么好难过的。

许佳南独自踏上行程的时候,她这样勉励自己。

她并没有刻意去计算自己旅行的时间,可当自己风尘仆仆地赶到荷兰时,已经不像是初来的时候了。那时候她苍白、脆弱,而现在,肤色比之前黑了许多,看起来却健康了。她可以熟练地用不太纯熟的英语在小镇上的集市买香槟玫瑰,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原本极讨厌的法国羊奶酪。

而这一切,她很感激在意大利认识的那位新朋友。

佳南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凡•高博物馆出来,接到了国内的电话,算算时间,那边是深夜,这让她觉得有一丝不安。

打来的是沈容,他的语气倒是很冷静,先问了问她在哪里,接着说:“小姐,先生他住院了。如果可以,你还是早些回来吧。”

许佳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家里是有保健医生的,他这么好强,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撑不下去,绝对不会放下工作住院。更何况这个电话是沈容亲自打来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是什么病,严不严重,沈容只说是轻微的中风,她也不必太过担心。

“我马上就去订机票回来。”

机票是在酒店订的,是明天一早的航班,佳南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翻来覆去一直失眠。翌日起来,天气忽然变得糟糕,连太阳都不再露面,她坐出租车直奔阿姆斯特丹机场,这个港口城市灰沉沉的,像是有一场风暴即将袭来。

赶到机场,才发现候机厅挤满了人。

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线消息,因为冰岛火山的爆发,数条航线暂时关闭。

佳南心里咯噔了一声,挤进问讯处,疲倦的工作人员正一遍遍地重复着“抱歉”,她又从人群中出来,看到机场的一角,工作人员正在大批大批地运行军床,她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于是只能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打开了电脑。

就连国内的门户网站,也都不遗余力地报道着这条新闻:欧洲空中交通瘫痪,游客被困在机场,而航线恢复遥遥无期。

大使馆的电话永远是占线,网上的消息杂乱无章,有人说三天之内航班开始恢复,也有人说起码半个月,许佳南焦躁地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洗脸清醒了一下,眼光却忽然掠到了一条小小的滚动新闻上。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还是控制不住地点开了。

他也在欧洲吗?

许佳南怔了怔,记忆有片刻的混乱,是蜜月?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